94第94章(2/2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

【畅读更新加载慢,有广告,章节不完整,请退出畅读后阅读!】

>     萧?从他颈间找到一缕红线,顺着红线拉出一只青瓷小瓶,打开小瓶,萧?闻到沾之则死的毒药的气味。他仰起头,对上红罗绣帐下那双曼丽多情的眼睛。

    萧?一下子扎在他膝上,轻轻浅浅的梨花香气从沈娑婆的广袖间弥散。萧?看到他手臂仍包着纱巾,巾上似乎仍有血痕。沈娑婆是否再度自残的念头从萧?脑中闪逝,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。沈娑婆随时随地怀有直面死亡的勇气,可能不是为了萧?,但他不惮于为萧?留下一个青史垂名的殉情。

    萧?在离去前,诀别一样吻了吻他的脸。

    经逢昨夜惊变,龙武卫严阵以待,戍守太子燕居之外等候旨令,却只等到沈娑婆车马归潮的无关事宜。接着,皇太子返回公廨后院,走向一扇掩闭的房门,那里关着和郑绥待践的约定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萧?跨过门,走进屋里。

    屋内雕花的书案,堆积案上的文书,摆放宝剑的兵器架,放进阳光的明纸窗,萧?都没有看到。那一瞬间,一幅悬挂堂前的丹青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。

    画中人儒冠青服,文质彬彬,正是李寒留给萧?的最后印象。

    萧?感觉眼睛像早已回乳的泉眼,终于涌出奶水一样的血泪。他嘴唇蠕动,喃喃叫一声:“老师”。

    郑绥站在画底,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张香案,正倒两盏酒水在上面。他闻声转头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在他默契无声的等待里,萧?走上前,跪倒李寒脚下。

    郑绥轻声道:“听陛下讲起,殿下小时候受了委屈,常跑去大相府里。想不明白的事,也是由大相讲解清楚。殿下如果难以决断,不如在大相面前好好想想。”

    萧?仍痴痴注目画像,道:“你知道吗,在我出生之前,他曾给青公写过一首悼亡诗,叫《悼贤》。如今我来见他,竟也是悼贤了。”

    郑绥叹道:“可惜文正公的诗稿,已经在奉皇五年京乱之时被一把火烧尽了。”

    萧?笑了笑,“没关系,我可以背下来。”

    他双唇开启,双唇颤抖,泪流之中,徐徐吟诵:“惜往日之临诲兮,悲公业于黄墟。步余马于桂冢兮,傍残碣以愁予。观遗泽以流涕兮,临图画而欷?。忽化雾以乐世兮,遗千古以痛余!??鸣于板笏兮,清激发乎哀曲。跪敷衽以上告兮,问天驾以朱舆。”

    郑绥立即听到,在房外窗外,天外天外,悠悠有哭声飘荡。萧?从没在人前哭过李寒,一如李寒从没在人前哭过青不悔。直到这首诗横空出世,让他们把心剖出来给人看。

    甚至是一样的五月,一样的初夏,一样的泣涕如血。

    我好怀念在你门下受教的日子,而你已经归身黄泉了。我策马到你的坟前,我能干什么呢?只有你的碑头能叫我依靠。

    看见你的笔墨我痛哭流涕,看见你的画像我泪流满面。你死了,恩泽造福人世,独独中伤了我啊!

    我的笏板震动如雷,我的哀曲清越激昂。我铺好衣衫向你上告,我要乘驾朱车上问苍天。

    案上没有摆放香炉,但阳光入窗,落在案前,竟香烟般袅袅直上。萧?声音沉静而沙哑,继续追蹈李寒,开展新一场以生对师的天人对话:

    “何白霓之流飒兮,未入余之秋宫?独长河之灿烂兮,亦消散于大梦?岂中月之不明兮,云雍雍以蔽此。凌太山以招揽兮,独蝉鸣与北风。思夫人而不至兮,度埃风以上征。”

    郑绥深吸口气,也从旁跪下。在萧?诧异又了然的目光里,开口接道:

    “腾蛇高驼以左骖兮,使飞廉为右?。偕太一以遨游兮,从朱爵而飞升。俾望舒以轫素驺兮,命羲和以仗舷。鸣珂以游帝里兮,骋六螭于云间。凭朱?以驰望兮,驶象辂于阆苑。云渺渺而不泽兮,日暧暧而既远。亦神鱼之化龙兮,跃北斗而阊前。闻阿香之辘辘兮,何不归乎人间!”

    一瞬之间,风声呼呼作响,彩霞冲破木窗,如同泄洪般奔腾满屋。郑绥看到一幅绝于凡尘的奇异景象:阳光如同河水,将堂屋托举肩上,像积厚的水托举大舟、积厚的风托举鹏鸟的大翼一样。整间屋子,宛如一驾腾空之车。神兽神使为之驱使,北极星和朱雀为之向导,望舒羲和为之仆役,六条螭龙为之乘驾。郑绥驾车,越过鱼跃龙门的奇景、阆苑仙葩的胜况、白日昏暗的阴影,到最后,云中响起隆隆雷声。

    雷声深处,萧?一人仍飘飘荡荡。他那身绉纱袍子翩翩而飞,像一只白色蛱蝶,更像能叫他化身蛱蝶的一件仙衣。他双目无神,神情凄惘,郑绥知道他在找谁,但他显然没有找到。在郑绥即将抓到他时他像一缕清风在指间嗖然逝去,身影投向黄昏外的黄昏,更西处的西方。他得去问颛顼,问这位掌管一切仙籍的高阳王,问问那个上天下地仍不得见的人到底在哪里,问他为什么再次失约、再次将他抛弃。但郑绥清楚可见,高阳光明神一般五彩端庄的脸上,释放出阿芙蓉点燃的滚滚青烟。他听到萧?跪在神王脚下,哀声求问??他到底在哪里,黄泉碧落我都找不见他,他到底在哪里?

    他在骗你。发不出的声音在郑绥喉中扑通乱撞。他在愚弄你,他在陷害你……李寒已经死了,他彻彻底底地死了,他早就回不来了!

    高阳神“再等黄昏”的神旨降落时,郑绥听到萧?在天界凄厉的哀叫,那余韵像一根飞箭擦耳射过时留下的风声,“嗡??嗡??嗡”地振动作响,渐渐,化成萧?在人间浑身大汗却如同宣战的诵声:

    “白日?而薄暮兮,俟故人而未闻。问高阳以仙迹兮,曰'可期乎黄昏。'怒舜华以戏余兮,擂鼓以撼鸾门。举长矢以射金乌兮,援玉弧以刺鹏鲲。颠日月于崔嵬兮,喝天关之为开。震仙乐于九霄兮,灵缤纷而下来。云?招而委蛇兮,虎鸣篪于紫台。既踪影以近余兮,灵魂招而徘徕。”

    萧?仍跪在画像前,热泪翻滚,汗水已湿透后心。郑绥以为他随时都会号啕大哭,就像郑绥以为受到高阳戏弄的萧?随时都会被天雷碎作齑粉那样。但是没有。他史无前例地看到了萧?的愤怒,那愤怒远逾流血漂杵的天子一怒、血溅五步的刺客一怒。他看到天上的萧?振臂擂鼓像看见人间的萧?长诵不止,他凡间的声音飘上九重高天,就是飞舞的大旗、射日的箭弩和刺鲲的玉弓。萧?文弱的身躯,迸发出惊人之力,掀翻太阳月亮,叫开天门天关。仙人纷纷朝拜的情形,与朝臣纷纷朝拜的情形一般无二,这时他不仅是人间正统的帝子,更成为天界迭代的君王。在郑绥以为他要继续乘胜追击时,他听到,身边萧?诵诗的声音一哽,天上萧?的手臂突然如卸箭之弦,软软垂落。郑绥追随他目光,看到彩云缤纷间,立出了李寒。

    面对李寒,萧?又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。这是他见过的最符合文正公仙话故事里李寒的样貌。他翠衣青衿,兰香四溢,不再是一个血淋淋的包裹,或一具冷冰冰的尸体。

    萧?久久哑然,难发一言,郑绥双手扶膝,替他诵道:

    “回朕车以徜徉兮,拜先生于汗漫。袭绿缥与翠被兮,挽荷?及兰衫。辔飞镜之清湛兮,挟太白之皓旰。佩长铗以香?兮,高云冠而广带。停桂棹于星汉兮,泛灵槎于碧海。此诫余以故音兮,又乐极而悲来!”

    李寒降落萧?面前,像十七年前的青不悔降落李寒面前。他们这样不世出又不该寓世的圣人,不管死去还是成仙,还是要问一个问题:我离去后,人世变得怎么样?

    萧?张了张嘴,一串丑言恶语堵在喉间,像一群□□新产的湿黏的卵块。

    背叛的潮州营、流毒的柳州城,阿芙蓉青烟滚滚、罂粟香热气腾腾。灯火下,父亲割开手臂滴落鲜血制作的续命毒药,还有雷雨夜,将他和虞闻道堵在床上的牛头马面……太多了,太脏了,太烂了,他不明白,明明繁花锦簇的世界,为什么会变成流脓一滩?他得问,他不明白呀,他不得不问个明白!

    于是萧?跪在地上,声音克

章节目录